遗憾离场
 

【雷安】小皇子(fin)

·俗设定+烂文笔+ooc=姌子的一发完

·题目虽然和小王子似乎有点关系,但内容其实毫无关系,有关系的话纯粹是我拉低了人家的档次(。


    “安迷修,你要跟着我去吗?”雷狮转过头问抚着剑柄惴惴不安跟在身后的安迷修,只比他大一岁的小骑士闻言抬起了头。

    “当然,三皇子殿下,我是你的骑士,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安迷修带着稚气的声音坚定的落下,那双碧眸直直迎上雷狮漫不经心的视线。

    “这样……若我在敌国回不来了呢?”雷狮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我会守护你直到最后一刻。”安迷修握紧了他的剑柄,薄茧同金属摩擦出再熟悉不过的钝痛。

    “你永远是我效忠的小皇子。”

    

    雷狮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柔软的天鹅绒垫没能安抚一点他内心快要结痂的伤痕。

    作为一个战败国最小的皇子,被国家当做救星和筹码送到敌国抚养几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抚养这个词真是好听,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下面翻涌的血腥和阴谋一样。

    雷狮只带了一个小箱子的行李,顺便还捎上了一个随从。

    正式点该称他为骑士,忠于雷狮一人的骑士。

    安迷修就坐在他的对面,双手规矩而拘谨的握成拳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头垂的低低的,雷狮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猜到他的心情。

    第一次离开师父,第一次离开国家,第一次去往生死未卜的地方。

    紧张,害怕,担忧,焦虑。

    其实他本不用跟着雷狮,雷狮不在乎这个小骑士会不会保护自己,反正这个世界上他只相信自己一个人。

    但在一年前的册封典礼上安迷修被正式封为骑士,那时他便成为了年仅14岁的三皇子的守护骑士。

    安迷修是个对骑士道执着到无可救药的人,但再无可救药的人也知道爱惜生命。

    雷狮想,自己要在敌国待三年,大概一年后安迷修就会想要离开那个炼狱回国了吧。

    回去也好,这样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顾忌的。

    “喂,安迷修。”雷狮随口唤出他的名字,安迷修下意识的抬起头望着雷狮。

    清澈的眼睛,好像翡翠色的天空。

    雷狮掀开帷幔,阳光照进昏暗的车厢内,琉璃般的纯净天空露出一角。

    “你说那个国家会有这样的天空吗?”

    安迷修没料到雷狮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然后转头注视着明媚的蓝天。

    “会的,小皇子殿下会看见这样美的天空。”

    雷狮没对他的回答作出回应,他放下手的一瞬间灰暗再次充斥厢内,雷狮瞥到最后一抹光划过安迷修的脸庞。

    光明只会转瞬即逝。

    

    雷狮第一次尝试到被人打的滋味是在15岁他第一天到敌国的下午,他刚从皇宫大厅出来便被一群穿着华贵面容骄横的少年围住,为首披着裘羽披风的少年抱着双臂睨着他,眼神如同在看一只狗。

    “喂,你是那个战败国的三皇子?”带着尖刺的话语从他喉咙里抹上讥诮挤出,其他人应和着在他身后不屑的笑了起来。

    “我是,请问伦索殿下有何贵干。”雷狮抬起头平静的回望他,不卑不亢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瞧瞧你说话的态度,这是一条丧家犬该有的态度吗?”周围的贵族子弟开始装腔作势的羞辱他,雷狮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做任何应答。

    “听说你叫雷狮,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啊,”伦索摩挲着下巴将雷狮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明明只是条败犬而已,怎么配有狮子的名字?”

    雷狮还是面无表情,他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刺进肉里,拳头隐藏在披风下。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

    紫色的利刃刺向伦索。

    “您明明不是人,怎么配有人的名字呢。” 

    

    “ 呲。”雷狮从牙缝里漏出一声极短的吸气声,安迷修敷药的手顿时放轻许多。

    “殿下,他们完全是在欺负我们!”安迷修皱眉看着雷狮浑身的伤痕,都不很重,多是擦伤和淤青,但看着肮脏的脚印爬上雷狮洁白的礼装,安迷修心头的怒火烧遍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们就是在欺负我们。”雷狮避开安迷修的手自己捂着脸上的伤痕,他似笑非笑的瞥了安迷修一眼。

    “你以为大厅上他们说的好好招待就真的是字面意思吗。”

    安迷修还未收回的手僵直在半空中。

    “战败国派来的皇子……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筹码而已,只要能活着送回去就能交代完事,缺胳膊少腿的他们也不会负任何责任。”

    雷狮的语调没有一点起伏,好像他只是个旁观的局外人。

    “我早告诉你不要来了,不过本来你也没必要来,想走的话向他们说几句好话会放你回去的。”雷狮转过身背对着安迷修开始脱下被弄脏的衣服扔到一旁的床上。

    他们现在在一个简陋至极的房间,这间连仆人房间条件都不如的单人房是雷狮未来三年的住所,安迷修先于雷狮从大厅离开来这里清扫,于是他便恰好错过了雷狮和那些人的第一次摩擦。

    “我不会走的,我会留在这里保护你。”

    雷狮转过头看见安迷修右手捂住心脏处单膝跪地,两抹靛青里燃起金色的火焰。

    “我不会让你受伤,他们要打就打我好了。”

    雷狮和他对视良久,直到那已是强弩之末的蜡烛终于流尽最后一滴烛泪,在黑暗降临之际,安迷修听到雷狮的回应。

    “你保护不了我,我们不能反抗他们。”

    雷狮想,安迷修不是无可救药,他只是个单纯的傻子而已。

    雷狮再次在偏殿角落和那群人不期而遇时走在他身后的安迷修一下挡在他身前同那些人理论,一开口便是他师父灌输他十几年的“仁义道德”“正义伦理”,他义正言辞的说出社会公认的法则,但对面的纨绔子弟听了只是忍不住嗤笑连连。

    “你是叫安迷修?你说的很对,正义和平什么的是社会的公理。”伦索向前走出一步,他和安迷修只有一步之遥,那双波斯猫般慵懒的水蓝眸子下暗流涌动。

    “不过在这里,我才是公理。”

    他一拳向安迷修腹部打去,毫不留情。

    安迷修一下不稳的半跪在地上,他捂着腹部浑身不住的颤抖。

    但他抬起了头,眼神刀一般剐过对面的每一个人。

    “……你们可以打我,但请不要对三皇子殿下动手。”安迷修每个字都带着狠绝的意味砸在地上,但伦索听了只是嫌弃的擦了擦先前打他的那只手。

    “哦,雷王国的三皇子殿下真是幸运,有你这么一个忠诚勇敢的好骑士。”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皮革鞋尖狠狠将安迷修踢翻在地。

    “那我们就是要打,你要拔出你的佩剑将我们斩杀吗?”

    雷狮知道安迷修带了那把陪伴他多年的佩剑过来,但他将剑收入剑鞘放在了房间的角落里。

    他不被允许在皇宫中将剑随身佩带。

    即使他带上了,他也不会拔出那柄陵劲淬砺的长剑。

    他没有资格对这些人挥剑。

    自己也是一样,就算被打也不能反抗。

    自己只是祖国拱手送给敌国的战利品而已。

    丧家之犬,俎上之肉。

    拳头裹挟劲风袭来,还未痊愈的伤口再次崩开。

    

    雷狮跟安迷修说了很多遍“你无法保护我,你也不用为我挺身而出,那些事本就跟你无关。” 

    但安迷修固执的要死,他每次都会坚定的回答“事情跟殿下有关系就是和我有关系,我不会对他们的暴行坐视不管。”

    “可你又能管什么呢?不过是让他们多出一个施暴对象而已。”安迷修带来的药剂已经快见底,雷狮的行李里除了衣物外只有一个小盒子,他从没想过准备药物。

    反正这些有增无减的伤用再多药也不会好。

    安迷修沉默几秒,他抚摸脸上新添的伤口,赤血染上他的指尖。

    “我什么也做不到,但我永远会挡在你身前。”

    “只要你受伤比我轻就好了。”

    雷狮的瞳孔在那瞬间睁大了,他定定的看着面前已经遍体鳞伤的小骑士。

    即使身上衣物已经蒙上洗不净的污垢,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澄澈清亮。

    就像离家时在马车上看见的那片天空。

    “……所谓的骑士精神在我看来愚蠢至极。”雷狮一边说着一边向他走去,不过几步便到了他的身前。

    现在的安迷修比他高一点,雷狮微微仰起头看着他。

    雷狮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

    “但我很荣幸有你这样一位骑士。”雷狮勾起一个轻柔的微笑,这个动作扯开了他脸上的伤口,但他不在乎。

    雷狮第一次庆幸他不是孤身一人。

    

    “喂,安迷修,你为什么对雷狮这么忠心耿耿?”伦索第一次没有见面招呼安迷修几拳,他也第一次只身一人出现在安迷修面前。

    暖阳在纯白的宫殿上翩跹,宫殿一角的草坪上盛放着斑斓野花,伦索和安迷修相隔半边草坪对立,一只蝴蝶飘过他们之间。 

    “因为那是我发誓要效忠一辈子的小皇子。”安迷修冷声回答道。

    “一辈子?怎么可能有这么肯定的事,”伦索把玩着右手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我观察你也挺久了,你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骑士,只不过你唯一也是最大的错误是跟错了主人。”

    他将目光移到安迷修身上,估价般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

    “成为我的骑士吧,这样你的骑士之路才能迎来辉煌,我的父皇会封你为最尊贵的皇家骑士,你会获得所有骑士都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誉。”

    “这不是你一直追求的东西吗?”

    他在提出让人无法拒绝的邀请,报酬丰厚的足以让绝大多数骑士心甘情愿跪在他的身前向他立下誓约。

    毒蛇衔着诱人的苹果缠绕至安迷修的颈间。

    皇家骑士,那是骑士的最高荣誉,那是安迷修的毕生追求。

    但他还是笔直的站在那里,那双腿没有弯曲半分,似有长剑嵌在骨头里。 

    “这不可能。”

    两个人的声音重合了。

    安迷修扭头便看见雷狮正向他们走来。

    “伦索殿下,想不到你会对我的骑士抛出橄榄枝,但很遗憾,他是我的骑士,不是你这种人可以染指的。”雷狮走到伦索身前,他将安迷修挡在身后。

    “你说‘染指’?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伦索怒极反笑,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当然是您了,尊贵的洛尼亚国的,三皇子殿下。”雷狮的拳头伴随着最后的五个字落在了伦索的脸上,还没反应过来的伦索在地上翻滚一圈后以极其狼狈的姿态趴在地上。

    “混蛋……你敢……你……”伦索捂着红肿的右脸口齿不清的控诉雷狮的罪行,雷狮用手拂了拂砸在他脸上的右手,好像那上面沾上了什么污物。

    “我不想打你,我也不能打你,所以你平常骂我打我我都忍了。”雷狮走到他面前用手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他歪着头扯开一抹笑,“但你没有资格对我的骑士发出邀请,因为他是我的骑士。”

    “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骑士。”

    安迷修第一次看见雷狮在这里发火,他们之前再怎么被欺负都是沉默接受忍气吞声。

    他们都知道不能在这里惹麻烦。

    但雷狮动怒了,为他被伦索招揽而动怒。

    雷狮挡在了安迷修前面,将他最厌恶的人狠狠打翻在地。

    接下来他们会遭受怎样的责罚和折磨自然不用想,但安迷修对那些完全不在意。

    就算骨头会断掉,就算皮肉会绽开,就算身体会留下永不消逝的伤痕。

    这些都无所谓了,充盈安迷修心脏的是无尽的欣喜。

    能听到雷狮这句话,那些所谓的最高荣誉便完全不值一提。

    这便是安迷修骑士生涯的最高荣誉。

    

    如果不是今天是国王生辰大宴之日,两个人被打的落下终身残疾是肯定的事。

    即便在最后停了手放了他们一马,他们也足足在刑室里躺了半天才醒来,忍着全身碎骨般的剧痛互相搀扶着回到皇宫最偏远最简陋的那间屋子。

    薄暮晕染上暗蓝,疏星衬托着清月。

    皇宫主殿的宴会已经开始,千百根长烛燃起将夜空点亮如白昼般的明光,即使相隔千里,那灼人的光芒也慷慨的洒向鄙陋的屋房。

    今夜格外的冷,破裂的窗户与风合奏出空洞的乐章,而更远处奢美的管弦乐声迈着优雅碎步屈尊而来,天差地别的两者撞在一起,扰人心弦的混音自心脏深处鸣响。

    满身的伤痕灼烧般发烫,但不断颤抖的身躯却是坠入冰窟般寒冷。

    雷狮和安迷修裹着棉絮外露的被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在所有人都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享受珍馐佳肴,踏着矜持的步子融在音乐里翩然而舞时,只有他们两人瑟缩在这阴暗潮湿的角落,蜷缩着伤痕遍布的身体。

    无人过问,无人搭理。

    他们现在只有彼此而已。

    这个夜太过寒冷,他们的身体太过脆弱,如果身体再这样僵硬下去他们明天会变作两具凄惨的尸体。

    雷狮强忍着身上一动便如同撕裂皮肉一般的疼痛站起身,他挥手示意安迷修不要跟随,牙齿将干涩的下唇咬出了莹润鲜血,那只颤抖不已的手伸向角落里的行李箱。

    当雷狮回来时,他的手上多出一条长长的纯白头巾,头巾正中印着一颗金色的五角星。

    那是他行李中除了衣物外唯一带来的东西。

    “安迷修,我其实完全不想当什么国王,我对王位一点也不感兴趣,王国由父亲和二哥负责就好了。”雷狮坐回安迷修身边,那条头巾上已经染上了斑驳鲜血。

    “我从小就想当一名海盗,我想离开这里之后系上这根头巾去成立一个海盗团,属于我自己的海盗团。”

    雷狮喑哑的声音摩擦出炽热的火花,浸满整间屋子的阴寒也被逼退不少。

    “小皇子以后想做海盗吗……”安迷修望着他手中的头巾喃喃道。

    “不过不是一般的海盗,我只会抢劫其他的海盗,然后将战利品分给那些穷苦的人民。”雷狮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安迷修在想什么,“到时候我们船上的旗帜上就是一枚金星,我们会成为最强的海盗团。”

    “雷狮海盗团。”

    雷狮用了“我们”,安迷修知道他该回应什么。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迷修刚说完这句话便被雷狮一根手指抵在唇上。

    “海盗不需要保护,我自己会战胜我的敌人。”雷狮移开手指,他冲安迷修笑弯了眼睛,“而你,我的小骑士,你会成为我最信任的同伴,我最得力的助手。”

    那张好看的脸上尽是狰狞的伤痕,但雷狮的笑容将它们点亮,血痕化作怒放的赤色花,衬着雪色上的两点绛紫更洇出瑰曜幻光。

    安迷修想,如果非要举一个词形容这个笑容的话,那大概只有惊心动魄吧。

    每一抹轮廓每一笔眉眼都直击心脏深印肺腑,安迷修有一瞬间耳中只余自己血液流动和心脏跳动的声音,那是对这份极致之美的叩拜和欢呼。

    这是一场由美好和幻想编织的梦,但安迷修相信雷狮能将其化为现实。

    “当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便能去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

    他们都感到血液沸腾起来,先前彻骨之寒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要消失殆尽。

    雷狮将头巾当做围巾绕在两人颈间,他们靠在一起依偎而睡。

    恢弘的乐声无休无止的传入屋内,但他们早将那些靡靡之音斥于千里之外。

    他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强劲,有力,澎湃着璀璨的愿望。

    只需等待离去之日的到来。

    

    飞鸟掠过枝干,硝烟冲上云霄。

    变故真正发生只会在一瞬间,当城门发出崩裂悲鸣之时,这座城市便已坠入沦陷的深渊。

    一个王国的建立或许需要上百年,但倾覆可能仅仅需要一场战争的时间。

    昔日的天堂化作纯白的地狱,在一切礼崩乐坏之际,在皇宫最偏远处的一所破屋里的安迷修正快速收拾着并不多的行李。

    “我就知道我们国家会胜利的!有伦索那样的无能皇子和只会助纣为虐的昏庸帝王的国家怎么可能会长久。”安迷修将剑佩在腰间,久违的感觉让他握剑的手都止不住轻颤。

    整整三年,他们在异国他乡待了整整三年。

    现在,终于到了恢复自由的时候。 

    他转向雷狮,却发现雷狮正站在房间唯一的窗户前看着什么。

    安迷修走到他身后看见雷狮正在读一封信,一只小鸽子停在窗沿上歪着头瞧着他。 

    他瞥到信纸右下角的王国印章,那是雷王国皇室寄来的信。

    安迷修自知自己不能偷看他人信件便退后几步等着雷狮,但屋外打斗声不断,已经隐隐有火苗侵蚀着远处的玫瑰园。

    他们不能在这待上太久,安迷修想自己有必要提醒雷狮让他先随自己趁乱逃出,但雷狮仿佛被钉在了地上,那个消瘦的身躯后拖着狭长的影子,那片深邃的黑暗将安迷修尽数笼罩。

    “小皇子……”安迷修向他伸出了手,三个逐渐减弱的字音融进外面的尖叫声里。

    “安迷修。”雷狮开口唤出他的名字,安迷修听不出他的语气。

    有太多太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纺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两人阻隔开来,安迷修窥不见里面,他猜不透雷狮的想法。

    “你随我来,有人接应我们。”

    他说完便往外走,脚步伴着清脆的撕纸声,他一步步踏出门框,裹挟着腥味的风随在他身后将零星碎片吹散。

    安迷修连忙跟了上去,临走前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寄存了他们三年光阴的小屋,已经烧到宫殿的火焰过不久也会不知餍足的将其吞食殆尽吧。

    他咬牙转回前方,而雷狮的背影已经快化进远方的烽烟里。

    安迷修飞快的向前奔跑。

    

    他们有惊无险的冲到了皇城外的一处山脚下,那里有一辆马车在等待他们。

    逃出过程中他们也遇到过几次敌袭,但都被安迷修拔出长剑将其击退,剑刃撞上对方的武器时安迷修听到了自剑身传来的嗡鸣,那是被封尘三年而今终于实现的对战斗的渴望。

    但雷狮在安迷修的掩护下毫不停留的往前跑,他现在对所有事物都漠不关心。

    安迷修只当这是脱出心切,他收了剑一直跟着雷狮跑到马车所在的隐蔽位置。

    “三皇子殿下。”穿着三年未见的宫廷服饰的男子看见雷狮后立刻向他恭敬的行礼,雷狮走到他身前和他交谈几句后男子从马车内拿出一件东西。

    安迷修一下看见那刺目的鲜红色,他抱着行李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披风,国王的披风。

    雷狮接下披风后一下将其展开披在身上,厚重的白裘压在他肩上,暗黄的日光刻出一层单薄而幽深的轮廓。

    从看到那封信开始,雷狮自始至终没有转头看过安迷修一次。

    他受着侍从敬畏的目光转身大步流星的向前走,他所去的方向是血染万里的战场。

    “雷狮!”安迷修直接叫出他的名字,所谓的规矩礼仪此刻全被抛至九霄云外,只有不断远去的雷狮才是他的关注所在。

    “你为什么……”他的右脚已经迈出了一步,但他却再也迈不出第二步。

    雷狮停在原地,他背对着安迷修说。

    “因为我是雷王国的国王。”

    有风吹过相隔不足五步的两人之间,吹起安迷修的头发,也吹起雷狮的披风。

    “大哥早在三年前战死,而父亲也在一年前病逝,本已成为国王的二哥在一天前也以生命为代价攻破这座早已腐朽不堪的城墙。”

    雷狮的声音没有起伏的传到安迷修耳中,他想起三年前雷狮和他在马车上的交谈,那时他也是这样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一般的淡漠语调。

    “那么只有我了,结束战争统治国家的只有我了。”

    雷狮从怀里掏出什么扔向了后面,风携着它落到安迷修手中。

    那是雷狮的头巾。

    “想怎么处理随便你,现在我要奔赴最前线去指挥作战。”

    “这是我的使命。”

    雷狮再度踏在干裂的地面上,披风扬在半空中,天地都被锁于这狂逆的赤红之内。

    安迷修突然发现,曾经比他矮上一点的小皇子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比他高出不少了。 

    而雷狮用心构筑了十几年的梦,不过转瞬间便支离破碎。

    你走的那么坚定,走的那么决绝。

    那为什么,你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在颤抖呢?

    脸上的伤口突兀的刺痛起来,安迷修抬手僵硬的抹过伤口,他感受到指尖传来湿润感。

    血迹斑斑的白色头巾上,最中央的金色星星不知何时被点上了几滴暗色的水痕。

    我又是为什么而哭呢?

    安迷修松开手,失去依仗的头巾随风飘向看不清的远方。

    

    安迷修再次见到雷狮是在七天后,战争已经落下帷幕后的那个夜晚。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得到最好的治疗,他身上的旧衣已经换成精致无暇的礼装。

    雷狮也是同样,他已经带上了那顶嵌珠镶玉的皇冠,灰发下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万物静籁,只有月光不知情的隔过落地窗洒向走廊,立在华贵烛台上的长烛也屏声匿气的偷亮起一抹暗光。

    “安迷修,你看起来气色恢复不少。”雷狮和他隔着一扇窗的距离,安迷修清楚的听见他声音,那却恍若在万里之外。

    “承蒙殿下关心,我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安迷修向他微微低头,抬起头时他迎上雷狮对他注视的目光。

    “那你可以离开去做你想做的事,你没必要留在这里。”雷狮垂下眼,安迷修看不见蝶翼下被遮蔽的真实。

    “我是你的骑士。”

    他的手拭上剑柄,钝痛在下一刻浮上心脏。

    “那是以前的事,在七天前你就不再是我的骑士。”雷狮说,“国王并不需要骑士。”

    “我需要的是影卫,在必要时将不需要的人悄无声息抹杀的杀手。”雷狮停顿了一下,他慢慢勾起一个微笑,“安迷修,那是你最摒弃的一类人。”

    若骑士是光明,那影卫便是黑暗。

    光暗从不相容。

    安迷修凝视着那个微笑,月光为其披上一层虚幻。

    曾经伤痕累累的雷狮在那个寒月夜对他露出微笑,斑驳血痕也盛放为灼人的赤色花。

    现在华服御衣的雷狮在这个寒月夜对他露出微笑,月光透过去,将那宽大披风下的薄弱身躯照出来。

    只像一缕幽魂,被囚禁在所有人艳羡的牢笼中。

    “我不会走的,我会跟随在你身边。”

    良久,安迷修一字一字作出回应。

    “你想保护的小皇子已经在七天前死了。”雷狮轻笑出声。

    “你想成为的海盗团团长也已经在七天前死了。”安迷修闭上眼睛。

    他们不过是两个失去想要之人的可悲者。

    “安迷修,你可以成为其他人的骑士。”雷狮将目光移向窗外,一只夜莺站在树枝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们。

    “我一生只效忠一个人,当你不需要我的时候……”

    安迷修缓缓睁开眼睛。

    “身为骑士的我已经死了。”

    烛火摇摇欲坠般在墙上虚晃出安迷修模糊的影子,苍冷的月光不变的凝固在地面。

    “那么走吧,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雷狮收回视线,他最后看了安迷修一眼,然后他转身向长廊深处走去,月光落在他身上,晕出莹白清辉。 

    “永远为您效劳,国王陛下。”安迷修在他身后沉声回答。

    烛火在这一刻熄灭,黑暗顷刻间将他浸没。

    夜莺飞离枝干,吟唱起悠长的挽歌。

    但传不到他们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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